①
穿過了兩條馬路,尹家的保鏢並沒有追過來,尹正赫這才放慢速度,手卻還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他的手很溫暖,並不是普通大少爺那種蔥白秀氣的手。也許是經常打架的緣故,他的手上有些粗粗的小繭,細細地摩擦著我的手,讓我的心也跟著痒痒的。
「尹、尹正赫、我、我可以自走啦……」
我不好意思地晃了晃他緊緊握著的手,腳步頓了頓,努力想讓走在前面的他注意到我的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說完這句話,我的臉竟然紅了。
「哦。」尹正赫頓住腳步,放開我的手回頭看我,寶藍色的眸子在看到我臉上微微的紅暈時,又皺起眉頭沖我嚷,「你那是什麼表情?想勾引我嗎?」
哈?勾引?這是從何說起啊?
「什……什麼叫勾引?你說話可不可以講證據一點兒?」我撇了撇嘴巴,突然有些生氣,漫畫中的愛西也被可惡的允澤說過類似的話,當時愛西就生氣了。呃,這麼說來我是因為愛西生氣而生氣的?我自己不生氣嗎?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臟在那裡面奇妙地跳得厲害,竟然真的沒有生氣的感覺。這……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對方是尹正赫?
「臉紅得像猴屁股就是證據,不許臉紅。」他皺了下眉頭,細瓷般的臉上也跟著閃過一抹淡淡的紅暈,寶藍色的眸子里儘是我沒見過的異樣神情。他看了我一眼,慌忙別過臉去,皺著眉頭轉移話題,「你愛管閑事的性格還真是改不掉。」
什麼叫愛管閑事?難道讓我聽見別人在說三年二組的壞話也一聲不吭嗎?
「對不起啊,我還真是愛管閑事。」我白了他一眼,注意力隨即被吸引到他的手上,他那隻因為砸了玻璃而被劃破的手,此時正在滴滴答答滴著血。鮮紅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開出一朵朵鮮艷的血色薔薇。
我皺著眉頭,上前抓住他那隻受傷的手,拉著他朝街口的一家私人診所走去。
「去哪裡?」他見我突然拉著他走,有些彆扭地晃了晃胳膊,眉頭皺在一起,形成一個很彆扭的表情。
「去包紮你的傷口。」我使勁拽著他往前走,回頭朝他笑了一下,「就算你再怎麼說我是個多管閑事的傢伙也要去。」
「白痴。」他竟然沒再掙扎,順從地跟著我朝診所走去,銀色的髮絲被風吹起,遮住半隻眼睛,也遮住眼睛裡剛好閃過的那一絲美麗的顏色,就連唇角也在我沒看見的時候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了幾分。
沒幾分鐘,我們便走到了街口的一家小小的白色洋房門口,洋房上面掛了一個很可愛的紅色鏤空十字架,十字架下面用紅色的幼圓字體寫著:白色診所。
這個診所是爸爸的好朋友開的,我小的時候經常被帶到這裡玩,那個時候診所里的叔叔還很年輕,很有愛心,只不過他有個怪毛病,就是特別喜歡成雙成對的東西,遇到單身的病人就忍不住給人家介紹男朋友或女朋友,所以這麼多年來,經他手促成的愛情比被他治癒的病人還多,我甚至懷疑過他是不是月老家那根紅線投胎轉世而成的。
呃……自從我上了高中之後,媽媽為了避免他給我介紹亂七八糟的人做男朋友,就已經禁止我到這裡玩了,說真的,還真有些想他。
我拉著尹正赫站在門口,回憶著小時候的事情,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尹正赫不自在地等我了我一眼,隨後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白色診所,沒有皺得更深了,「這是什麼怪診所,門口那一對大紅心是怎麼回事?你確定這裡是診所而不是婚姻介紹所?」
沒錯啦,診所叫做白色診所,門口卻掛了兩個碩大無比的紅色心形掛件,掛件上還寫著很雷人的廣告語:治癒您心靈的創傷。
「當然是啦。啊哈哈……只不過是溫馨一點兒的診所而已啦……哈……哈哈……」我撓著頭,對著尹正赫傻笑,然後伸手推開門喊道:「心情大叔,你在嗎?」
「啊哈,是小希啊,好久不見,越長越漂亮了呢!」推開門就看見心情大叔坐在的桌子旁邊看一本粉紅色的小書,書名叫做《戀愛手冊》,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心情大叔從桌子前跳起來,露出白大褂上畫著的兩個正在親吻的紅色卡通小人,隨著他的動作小人也跟著扭來扭去。他的脖子上掛著兩幅聽診器,手上帶了兩個戒指,手腕上纏著兩根隨時準備給病人注射找血管用的橡皮管。他踢開腳邊兩個顯然擺的不是地方的吸塵器朝我走過來。
「這麼漂亮可愛的小希,怎樣,有男朋友了嗎?沒有的話叔叔會給你介紹哦。哎呀,你是帶著男朋友來的,哎呀呀,小希的男朋友,你好,我叫白心情,是小希的叔叔……你今年幾歲了?家住在哪裡?爸爸是做什麼的?媽媽會打毛衣嗎?你有姐姐嗎?姐姐有男朋友嗎?沒有的話可以來我這裡哦……」
心情大叔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我的臉上忍不住滑下一排黑線……
拜託,大叔您開的是診所,不是婚姻介紹所,更不是月老廟,請問一個醫生見到有人進門,而且還是個手上滴著血、有著這麼明顯的傷口的傷員,為什麼還會問人家的年齡和家庭狀況啊?而且人家的媽媽會不會打毛衣關你什麼事?人家的姐姐為什麼一定要到你這裡找男朋友啊?
「心……心情大叔,您還是跟從前一樣有精神啊……呵呵……呵……」我笑得像個牙疼患者一樣,一邊跟心情大叔打招呼一邊偷偷瞄了身旁的尹正赫一眼,因為我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手僵住了……
果然,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寶藍色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最美麗的羅馬雕像一樣僵立了半天,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立即用他那隻沒收受傷的手狠狠地偷我的頭髮:「元彩希!這是什麼鬼地方?來這種地方包紮我寧願流血留死!」
呃……其實我跟你有同感。我抱歉地看著尹正赫,這一句話差點衝口而出,但是看到他手上的傷,又馬上恢復了理智。傷口還是要趕快處理一下啦,心情大叔人是怪了一點兒,但是醫術還不錯……我保證啦。
「對……對不起……你忍耐一下啦,心情大叔其實是個很好的醫生……」我乾笑著對著尹正赫吐了吐舌頭,然後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我保證,等包紮完傷口你就會感激他了。」
呃,大概吧。
尹正赫看到我的樣子,臉沒來由地紅了一下,揉我頭髮的手再次僵住,皺著眉頭別過臉去:「吐什麼舌頭,醜人多作怪……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
哈……真對不起哦,我是醜人。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不過他肯留下來包紮傷口,我還是很開心的,呵呵。
②
這時候心情大叔已經來到我們兩個面前,一把抓住我和尹正赫的手,笑眯眯地左右大量:「嗯,不錯,很般配的一對,小希,你很有眼光哦。」說著還朝我眨眨眼睛。
喂,心情大叔,你真的沒看見你手上牽著的兩個人裡面有一個傷員,他的傷口還在流血嗎?你是打算讓上門來的傷員流血流死是嗎,眨什麼眼啊?
我無奈地乾笑著,指了指尹正赫受傷的上說:「大叔,麻煩您替他包紮一下,他的手受傷了。而且哦,大叔,我們不是情侶關係啦,只是普通的同學而已。」
也許是我多心了,總感覺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尹正赫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彷彿很不滿意我的解釋。
只是他那一瞬間的神色並不引人注意,我也就沒放在心上,倒是心情大叔順著我的方向看過去,看到尹正赫正在滴血的傷口,一下子跳得老高,兩條原本就夠誇張的粗眉毛更是挑到了頭髮里,大叫著:「啊!不好了,小希,你男朋友的手受傷了。」
喂……
一派烏鴉排著隊從我頭頂飛過……
「元彩希,你這位大叔是在搞笑嗎?」尹正赫的拳頭已經握了起來。
「哈……哈哈……大叔是很幽默啦。」我慌忙安撫他,同時無力地繼續向心情大叔解釋:「大叔,他不是我男朋友啦,而且,您快點給他包紮吧。」
嗚嗚嗚……您在啰嗦,我真擔心他會一圈打歪您的鼻子,順便防把火把您的診所燒了,大叔……
看到我為難的樣子,心情大叔果然正經了一點兒,放開我們的手,指了指裡面,吩咐我:「小希,把你的男朋友帶到最裡面的那間病房去,我準備一下就去包紮。」
大叔您終於看懂我心裡的無奈了嗎?可是為什麼您就聽不懂我說的話呢,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啦……不過,算了……我已經懶得再解釋了。
我帶著尹正赫走向最裡面的病房,尹正赫的臉還是臭的要命,但是還算安靜,沒有受不了地甩開我的手離開。只不過當我傻笑著推開病房門時,他原本就夠臭的臉頓時垮掉了,剛鬆開的拳頭又握緊,狠狠地搞在我的頭上,一字一句地問:「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病……病房……」我結結巴巴地回答,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因為,連我都無語了。
並不大的一間病房裡,放著一張紅色的床頭設計成心形的床,窗帘邊個放置著一個紅色的床頭櫃,牆上貼滿了紅色的喜慶畫報,靠門的位置還有個姻緣樹造型的衣架……
這……這是新房吧?
我一定是走錯地方了,因為我記得小時來的時候還是滿病房的粉紅色來著,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喜慶的大紅色了?
好吧,不管是粉紅色還是大紅色,這樣的風格出現在診所都是夠詭異的,我嘴角抽搐著拉著尹正赫走進病房,把他按到病床上坐好。
尹正赫的表情簡直可以稱得上臭到一個境界了,帥氣的臉上線條僵硬得像雕像,一雙寶藍色的眸子使勁瞪著我,都快瞪出火來了。
「哈……哈哈……雖然怪了點,但是還是很……溫馨的。」我撓著頭絞盡腦汁的為心情大叔說好話,「大叔也是為病人著想啦……哈……哈哈……」
「溫馨個鬼!」我不說還好,這麼一說尹正赫立刻暴怒地從病床上跳起來使勁揉我的頭髮,說起話來簡直是咬牙切齒,「這種病房……是不是接下來要點上紅蠟燭拜天地,你以為是在辦喜事嗎?」
哈?
被他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
我左右打量著房間,喜慶的房間里貼滿了紅色畫報,大紅的喜字,紅色的床,紅色的床頭櫃,而我和尹正赫正面對面站著,他的手放在我的頭上,使勁揉著我的頭髮……
呃……果然好像一對新婚小夫妻……
我的臉忍不住紅了,抬起頭看了尹正赫一眼,「尹正赫……」
其實我是想說,尹正赫,你別揉我的頭髮了,揉亂了很難整理的。可是還沒說出口,目光就跟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他寶藍色的眸子里彷彿有星光在閃,看到我紅著的臉,也跟著紅了臉,慌忙推開我,推到病床邊上坐好,受慌亂地撓著自己的銀髮,目光躲來閃去,明顯不自然,卻偏偏裝出一副很自然的樣子,用手扇著風:「什麼破房間,連空調都沒有,像熱死人嗎?」
熱……
被他這麼一說,我頓時也覺得口乾舌燥,熱得厲害,於是從床頭柜上拿了個一次性杯子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杯冷水一飲而盡:「哈……哈……果然很熱啊……哈……」
拜託,氣氛更古怪了好不好?
我尷尬得想哭,可是當目光不經意間地掃過尹正赫的臉時,卻又驚艷地無法移開視線。
從來沒講尹正赫這麼好看的臭臉,眉頭擰成「川」字形卻難掩他雙眉間渾然天成的英氣,銀色的髮絲散發著月亮的光輝柔柔地散在額頭上,有幾縷過長的髮絲遮住他的半隻眼睛,那雙瞳仁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特別的寶藍色,是十分深邃的藍,像天山上的湖泊之水,有些白日的光輝和夜空的神秘,裡面隱約有星光在閃鼻樑高挺,薄唇緊抿著,帶著有點彆扭的美感。
這傢伙還真帥,怪不得學校里的女生對他都是又怕有愛的,雷遙娜更是以他的女人自居。唉,真是跟明澤羽完全相反的兩種美貌啊。如果明澤羽是高貴的天神,他就是血統最純凈的惡魔,兩者都是天生就讓人膜拜尖叫的角色。呃,我這麼說景聖希會不會生氣啊?他那個閃閃發亮的耀眼傢伙……
正當我糾結不已時,尹正赫突然抬起頭沖我吼:「看什麼看?想死啊?」
呃……原來他發現我在偷看他呀,呵呵……
我撓著頭乾笑,他受不了地白了我一眼:「白痴。」
剛巧這時心情大叔拿了一堆消過毒的器械進來給尹正赫包紮傷口,看到我們兩個的模樣,曖昧地朝我眨了眨眼睛:「小希,你們相處很愉快哦,要不要大叔等會再進來?」
「不要。」我堅決地拖著大叔的胳膊,「快點包紮傷口吧,否則傷口會發炎的。」
「也是,處理完傷口更有利於好好相處。」心情大叔放下托盤,拉過尹正赫的手,仔細看著傷口,「傷口倒是不深,但是裡面有玻璃碎屑要好好處理一下。會有點疼,別哭哦,小希的男朋友。」
「少羅嗦,快點弄吧,庸醫。」尹正赫終於還是忍不住發飆了,不過他臉上的紅暈還沒退,此時看起來就像個鬧彆扭的小孩。
心情大叔開始處理傷口,用小鉗子仔細地將它傷口裡的碎玻璃屑夾出來。我看到玻璃從他的肉里被一小片一小片地夾出來,心就一點兒一點兒跟著他痛,最後演變成尹正赫波瀾不驚,反倒是我一臉痛苦,玻璃屑每被夾掉一塊我就驚叫一聲,夾一下,叫一聲——
「呀!啊!疼啊!呀……」
叫到最後尹正赫發火了,朝我吼:「你能不能安靜一點兒,傷口在我手上又不是在你手上。」
吼完又瞪了我一眼,不自覺地看傷口,我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去,在他的目光還沒接觸到傷口上的血之前,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看!不看就不會覺得疼了……呵呵,是不是,心情大叔?」我傻笑著打圓場,其實是擔心他暈血……
「小希真是體貼,小子,有我們家小希這樣的好女孩當女朋友,你真是有福氣。」心情大叔醋意很深地瞪了尹正赫一眼,還好尹正赫被我捂住眼睛沒看到,不然肯定會發脾氣大吼大叫。
「哪裡……呵呵。」我跟心情大叔打著哈哈,已經徹底放棄去解釋尹正赫不是我男朋友這件事了。
尹正赫被我捂著眼睛,竟然安靜了許多,許久才悶悶地嘟嚷:「多管閑事。」
心情大叔雖然看起來很不靠譜,但是醫術絕對沒話說,沒用10分鐘,就把尹正赫手上的傷口處理好了,而且在綁紗布的時候還很體貼地幫他綁了個可愛的蝴蝶結。
但就是這個蝴蝶結,讓尹正赫再次崩潰了。
「這……是什麼東西?」
心情大叔出去了,房間里只剩下他和我,所以他怨毒的目光只能投射到我身上:「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紗布……沒什麼啦,我覺得很可愛啊……」我笑著安慰他。雖然我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名字叫做白色診所卻用粉紅色的紗布,但是粉紅色的紗布綁成蝴蝶結不但不顯得紗布很難看,反而像特意綁上去的裝飾一樣好看,我想這就是心情大叔的細心之處吧。
「我是男人,你讓我綁著這種鬼東西出出門?」
尹正赫顯然無法理解心情大叔的良苦用心,一邊嚷著一邊已經開始動手拆紗布了,我慌忙衝上去制止他。
「不要啊,尹正赫,這是包紮傷口的紗布啊,拆掉它傷口會感染髮炎的!雖然是粉紅色,但是跟你很相配,很好看……很可愛……呃,我知道男生被講可愛會不開心啦,但是為了傷口不感染髮炎,拜託你忍耐一下……實在不行,我出去給你買副手套戴上……拜託,不要拆……」
「你還真是羅嗦。」尹正赫看我緊張的樣子,拆紗布的動作頓住了,抬起手轉移了方向使勁揉了揉我的頭髮,臉色雖然彆扭,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微笑,「是我的傷口又不是你的傷口,你說什麼拜託?而且現在又不是戴手套的季節,算了,就這樣吧。」
「嗯嗯!」我開心地連連點頭。
「白痴。」他笑著罵我,目光注意到我胸前的校牌,又奇怪地抬頭問道,「你為什麼帶著韓亞依的校牌?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名字難聽了嗎?」
啊?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處的校牌,上面果然寫著「韓亞依」三個字。糟了,一定是早上太慌張穿錯了衣服。而且我出來不是要找韓亞依嗎?怎麼在這裡磨蹭起來了?
「啊,亞依!我要去找亞依,尹正赫,我要走了……」我慌張地驚叫,正準備往外跑,被尹正赫一把拉住。
「今天都已經考完試了,下午放假,你找韓亞依幹什麼?」
我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跟他說了一遍,他挑了挑眉毛,一巴掌拍在我的頭上:「作為你帶我來診所包紮傷口的報酬,我載你去找她。」
③
(粗字)
森永市是個風景如畫的美麗城市。
就像眼前這幅畫面,幽靜的馬路盡頭,再往前便是森永市最有名的香澤湖,碧水藍天之間,到處是種著玫瑰花的花壇。花壇之間,一個比花還要妖媚的少年仰著臉,漂亮的輪廓融進白色的光線里,五官表情都被柔化,曖昧不明。
少女手中的玫瑰已經有些焉了,而少年對於她突如其來的告白仍然沒有反應,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如花間的蝴蝶輕輕地扇動翅膀。
空間靜默而尷尬,流失的時間彷彿成了煎熬。
少女遲疑了一下,雖然有些膽怯,但還是鼓起勇氣說了下去。
「對……對不起給你帶來困擾了嗎?你一定覺得我剛才在教室里的樣子像個怪物對不對?我不是怪物……我只是害怕考試……心理醫生說我是考試恐懼症,但是我了解自己的狀況,比那個更嚴重……」少女邊說邊顫抖著保抱住自己的肩膀,齊耳的短髮包裹著精緻的小臉,一雙大眼睛裡噙滿淚水,無限惹人憐愛,「彩希對我很好,我原以為在她的鼓勵下能重新振作,重新面對考試……可是那個黑板擦掉落地的聲音一下子又將我埋進了黑暗的記憶里。我不願想起……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將那件事忘記,我知道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忘記了……所以我還是不要讀書了……沒辦法考試,學校里已經無法再容忍我了……只是離開學校以後我會非常想念大家,想念彩希,還有……還有……」
午後溫暖的陽光照耀在大地上,湖水碧波蕩漾,天氣很好。
少女無助地抱著雙肩,顫抖得像風雨中凋零的玫瑰。少年似乎有所觸動,漂亮的眸中彷彿有玫瑰色的羽毛隨著他的動作飄散開來。
「我也會想你……」少女咬著下唇,小巧的臉上布滿淚痕,「我知道我這樣說很不矜持,也許會被你笑話……可是我離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不知道為什麼當你把玫瑰花送給我的時候,我的心跳得好快,也只有在那短短的幾秒時間裡我忘記了曾經的恐怖記憶……我喜歡你,雖然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可是我沒辦法讓這種心情停止……」
少年突然笑了,如花一般妖媚的笑顏映在少女泛著淚光的眸中,分外妖嬈。
「恐怖的記憶是嗎?」少年依舊纖細的聲線此刻聽起來竟然令人感覺如墜冰窟,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那麼臉上被畫上小丑一樣『可愛』的妝,算不算恐怖的記憶呢?呵呵。」
記憶中的某一幕被牽動,少女的眸子一瞬間被恐怖填滿。
「你……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啊,因為呀,呵呵,我就是派兩位助手去過元彩希警告的那個人哦。」
少年嫵媚地一笑,嘴角勾成輕蔑的弧度,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兒少女臉上瞬間崩塌的表情,攏了攏幾乎遮住半邊臉龐的頭髮,轉身離開。
少女獃獃地站在原地,拿著玫瑰的手顫抖了兩下,玫瑰終於掉到地上,花瓣碎了一地,猶如她此刻被真相肢解得破碎殘缺的心……
(粗字完)
尹正赫到學校取了他那輛特別的銀色機車,在這我四處尋找韓亞依。
我給韓亞依的家裡打了電話,沒有人接,也許阿姨也出門去尋找韓亞依了,而韓亞依的手機依舊是關機狀態。
她能去哪裡呢?
我坐在尹正赫的身後,擔憂地嘆了口氣。
早知道考完試我就應該送她回家,真不該讓她獨自一個人,特別是在她的情緒這麼不穩定的時候。
「你是老太太嗎?嘆什麼氣?」車開得很慢,尹正赫聽到我的嘆氣聲回過頭來沖我嚷,隔著銀色的頭盔,我能感覺到他此時一定又在皺著眉頭,「抱緊我的腰,小心被我當成牛皮糖甩出去。」
我在擔心著韓亞依的事,無心跟他爭辯,於是乖乖地抱緊了他的腰。透過薄薄的一層襯衣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這種溫度讓我覺得很貼心,很溫暖。
只不過,他這一次開車的速度特別慢,跟上一次飆車時相比,簡直就像在走路。
「尹正赫你可以開快一點兒嗎?我急著去找韓亞依,開快一點兒,在天完全黑之前還能多找幾條街。」我在他身後忍不住小聲抱怨。
「不行。」沒想到尹正赫想都沒想就一口否定了我的要求,口氣很不友善,「暈車的人還敢嫌棄車開得慢,不想活了嗎?」
暈車的人……
他是在說我嗎?
沒想到像尹正赫這種不太喜歡跟人接近,暴躁又霸道,像頭獅子一樣站在高處威風凜凜,卻又異常孤獨的傢伙,竟然會記得我暈車這麼一點兒小事……就像讓一隻獅子記得被他吃掉的某一隻小兔子其實喜歡吃開著黃花的那種青草,而不是胡蘿蔔一樣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你還記得我暈車?」心裡這麼想著,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
「為什麼不記得?你記得我暈血,我當然會記得你暈車。不然我的把柄在你手上,我卻不知道你的毛病,太吃虧了!」尹正赫嘟嚷著,說到後面可能覺得氣勢不夠,有點惱火,又開始嚷起來,「我愛記得什麼就記得什麼,不用你多管閑事!白痴。」
呃,我到底又說什麼惹他生氣了?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那裡自說自話吧,呼,真搞不懂……
車子慢慢開著,穿過風華街之後就是通往香澤湖的玫瑰之路,路兩旁的花壇里種著成片成片的玫瑰,遠遠地就能聞見玫瑰的香味,偶爾還會有幾片花瓣飛舞在空氣中,飄落在路人的肩膀上,是個非常浪漫的好去處,這條路也幾乎成了森永市的標誌性道路。
「這裡好浪漫。」看著路兩旁的玫瑰和伴隨著玫瑰種植的滿天星,我忍不住發出感概。
尹正赫的後背僵了一下,沒有理我,過了好久才慢慢吐出一句話:「下次我太閑的時候,不介意再載你來一次……當然,前提是我非常非常閑,閑得無事可做。」
哈?我好象沒有請求他再載我來一次吧,他有必要這樣反覆強調一定要非常非常閑嗎?而且越是強調越是可疑吧……難道他是在對我發出邀請?
我愣在那裡沒來得及答話,尹正赫又在面前發火了:「喂,元彩希,你聽到了沒有?想死啊!」
「哦,聽到了。」我趕緊答話,不然他肯定會更加惱火的。嗚嗚,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霸道的人,明明是他提議的,還非要我擺出一副感激的樣子才肯罷休。
④
不知不覺中,我們來到了香澤湖邊。天已經黑了,路燈次第亮起來。湖邊並沒有多少人,湖對岸的蘆葦叢中,隱約有螢火蟲被夜鳥驚嚇,紛紛飛出來,在湖邊形成一條美麗的流行帶。真是很美麗的地方,可是卻沒有韓亞依的影子,我望著那星星點點的螢火蟲,不僅有幾分失落。
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注意到旁邊花叢里一個蜷成一團的黑影,我慌忙跳下機車跑過去看,居然是如傀儡一般失魂落魄的亞依。
「亞依,終於找到你了。」
我上前摟住她的肩膀,她抬起頭看到是我,突然站起來撲到我的懷裡放聲大哭。
「彩希……」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嚇了一跳,慌忙輕拍著她的背,「發生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啊,還有尹正赫,他也在,我沒辦法做到的事情,他一定能做到。不要哭了,亞依……」
「好多好多事啊。發生了好多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啊,彩希,你能聽我說嗎……請你聽我說……」韓亞依趴在我的懷裡嗚咽,沙啞的聲音因為哭泣而變得斷斷續續,「就這樣離開學校,我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
「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離開學校?」我奇怪地問她。
她的眼睛哭得紅彤彤的,像只可憐的兔子。
「不離開不行……我已經沒有辦法再上學了……嗚嗚嗚……」韓亞依說著,哭得更厲害了,「昨天晚上你在我房間里看到的那張照片,那張合影,是我跟哥哥的最後一張合影……哥哥……他叫韓亞由……」
「韓亞由?」尹正赫在一旁插嘴道,「你是說上一屆的那個高材生……去年夏天……我還以為你們只是名字湊巧差不多而已。」
上一屆的高材生?去年夏天?那個時候我應該還在另一所學校沒轉到森永高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尹正赫沒再說下去,我奇怪地看著他,又看看韓亞依:「亞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非要離開學校不可?」
「亞由是我最親愛的哥哥,比我大一歲……成績很好,無論是什麼考試都能輕鬆地拿到第一,但是去年……去年夏天那次期末考試他因為一個小失誤沒有拿到第一,在班上被老師數落了一頓。放學的時候我去找他,當時就覺得他情緒不對……後來……後來我才明白從小到大一直都第一名的他,一直被光環環繞的他怎麼能受得了在班上被老師公然數落……他說讓我先回家,他要留下來重新研究習題,我沒有多想就先回家了,走到一半覺得心口悶悶的……好痛苦,總覺得哥哥要出事……就跑了回來,結果看見……看見哥哥才教學樓頂樓跳下來,就摔在我的腳下……到處都是血……」
韓亞依說到這裡已經難過得快要不能呼吸了,整個人趴在我身上,如同風雨中的花瓣瑟瑟發抖。她睜著滿是淚水的雙眸拉著我的手摸她的臉:「彩希,你摸這裡,是不是熱的……是不是比別的地方熱?那是被哥哥的血燙的……他的血濺到我臉上,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熱啊……」
韓亞依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空氣的氣球跌坐在地上號啕大哭,那哭聲一直傳到我心裡,我的眼淚也在不知不覺間滴落下來。
原來韓亞依的心中還隱藏著這樣不為人知的痛楚,那種痛楚恐怕只是想起來就會讓人窒息。臉上被濺上親哥哥的血,這種熱度一定每分每秒都折磨著她……真無法想像這之後的一年她是怎麼度過的。
我蹲下身輕輕抱住韓亞依,此時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陪著她一起哭。尹正赫站在一旁默默地低下頭,月色般的銀髮慢慢被湖水的反光浸染上濃重的墨色陰影。
「每天只要醒著就會想起哥哥的臉,只要走進學校就感覺哥哥還站在樓頂上,只要聽到『考試』兩個字,就會不停的想起哥哥從樓頂上跳下的那一刻……我實在無法忍受,快要崩潰了。」韓亞依坐在地上,抬起淚眼看著我的臉,「彩希,這一年來我一直生活在這種痛苦中。對什麼事情覺得害怕,尤其是在學校里,大家都說我膽小,太懦弱,不肯跟我交朋友……只有在進了三年二組,認識你之後,我才慢慢變得開朗……可是這一次的考試,只不過是一個黑板擦掉在地上,我就把努力想要忘記的事情全部重新記了起來,好像又聽到了哥哥掉在地上的聲音……彩希,我跟本就沒有辦法讀書了……不能考試,這能算是一個學生嗎?對我來說,只有遠離學校才能忘記這種痛苦……」
只有遠離學校才能忘記這種痛苦……
真的可以嗎?
我的心像被什麼狠狠地揉了一下,痛得快要窒息。那些封印在我心裡某一角落的有關退學的記憶再一次被連根挖了起來,如同猙獰的怪獸在我的大腦里肆意獰笑。
一所接一所學校……一張接一張厭惡的面孔……一份接一份勸退的通知……
「亞依,我大概有些明白你的心情……」我的眼淚一滴滴從臉上滑落,滴到地上也滴到心裡,那一聲聲「滴答」的脆響已經讓人聽到麻木,「無法忘記的痛楚其實就是個怪獸,面對怪獸我們只有面對它,打倒它。如果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力量面對它,打倒它,那麼就找個角落貼上強大的符咒講它封印起來,等到有能力的時候再講它一拳擊倒……漫畫里不是都這這麼畫的嗎?我們現在還很弱小,也只能做到將怪獸封印,然後讓自己變得堅強,變得強大,到那個時候我們就能成為可以打倒任何怪獸的美少女戰士,這不是很驕傲的事情嗎?」
韓亞依聽了我的話,慢慢抬起頭來,嗚咽聲也漸漸變小了。
「我啊,其實心裡也封印著一個怪獸,那個怪獸身上寫著『十萬個為什麼小姐』,也貼滿了勸退通知書……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因為這個怪獸而,不去學校,恰恰相反,我非常珍惜能在森永高中三年二組上學的機會。這個班上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走了,我會非常非常難過的。」我扳過韓亞依的肩膀,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只希望我的心情能傳達到她心裡,給她強大的力量。
韓亞依睜著模糊的淚眼,對著我輕輕點了點頭:「我真的好羨慕彩希的堅強,我……我真的會像你說的那樣,有一天也能擁有打敗怪獸的力量嗎?」
「一定會的。」我含著眼淚笑著使勁朝她點頭,「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三年二組的同學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嗯!」韓亞依仰起臉努力朝我微笑,晶瑩的淚花在眼角隱隱閃動。可是當她看到站在我身後的尹正赫是,突然激動得一下子從我懷裡鑽了出來。
「尹正赫,上次、上次想害彩希的人,我知道是誰了!」韓亞依急切地說著,淚跡未乾的臉頰因為情緒激動而泛起一片紅潮。
「誰?」尹正赫立刻緊張地問。
韓亞依攤開一直緊握的手掌,一朵玫瑰花赫然躺在她的掌心,只是早已被揉得看不出原來的嬌艷模樣,玫瑰的尖刺嵌進白皙的皮膚,在上面留下幾道縱橫交錯的血痕。
亞依凝神自己的掌心,一字一句地說:
「送我這隻玫瑰的那個男生,他親口說,他派了兩個助手去警告彩希。」
⑤
如果不是亞依突然提起這件事,我幾乎要忘記了,運動會那天,有兩個女生錯把亞依當成我帶走,還在她的臉上畫了很怪異的小丑妝。
可是,為什麼是那個男生?雖然我沒有看到他的相貌,可是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跟他一定是在哪裡見過的,難道我真的曾經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得罪過他嗎?
那麼突然出現在考場上的他,也是沖著我來的?可是他為什麼沒有行動?聯想起亞依接到那支玫瑰之後的種種反常反應,一個更大的疑問在我的腦海里形成——
亞依怎麼會知道這個男生?難道他們之間……
可是沒人能解答這些在我腦袋裡兜兜轉轉卻無法啟齒的問題,為了讓亞依專心考試,從那天晚上把亞依送回家之後,我就再也不敢對她提到那天發生的事情。
至於那個送玫瑰花給亞依的男生,我只到考試結束也沒有再見到他。
連考試都不參加,他真的會是三年二組的學生嗎?
「喂,四眼班長,你考的怎麼樣?」
考試結束後第二天的早上,我剛進教室就聽到教師另一邊傳來嘰嘰喳喳的女聲。
小安小蘇一左一右站在江原崎身後,像揉麵糰一樣,左腿一把右推一把。雷遙娜站在他們面前使勁拍了下桌子。
「我……我覺得還不錯。」江原崎從電腦後面抬起頭,推了推眼鏡,靦腆地笑了笑,「比以前任何一次考試都填得滿,感覺很不錯。」
喂,考試不是填得滿就會得高分的,拜託!聽到江原崎的話,我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可是雷遙娜和她的跟班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填滿了就好,你要是敢跟我一樣交白卷我就滅了你!」雷遙娜雙手抱胸,踢了江原崎的桌子一腳。
小安和小蘇立刻在一旁附和:
「對對,能填滿試卷很了不起了!」
「我把所有會的歌詞都填上了,也沒填滿綜合試卷,真喪氣!」
喂,你們到底都是怎麼考試的?
聽完以上對話,我的額頭上不知不覺又垂下了三條黑線……
雷遙娜擰著兩條畫得高挑的眉毛氣勢十足地警告江原崎:「考得好就好!四眼班長,你要是考不到年級前一百名,老娘就把你的電腦從這裡扔下去……」
呃……雷遙娜,你這招太狠了,要知道電腦對江原崎來說可是如同同胞兄弟一般親近的存在呢!
不過也沒辦法,誰叫這個賭約還關係到尹正赫呢?
想到這裡我朝尹正赫的座位上看了一眼,他竟然已經來了教室,正在把背包里的書本全部倒進抽屜里,一抬頭正好撞上我的視線,立刻就瞪圓了眼睛,寶藍色的眸子里染著彆扭的神色,沖我吼道:「看我幹什麼?」
呃,只是看一眼都不行嗎?尹正赫你這麼生氣幹什麼?還有,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我又沒有調戲你……
拜尹正赫的吼聲所賜,我一下子成了班上的焦點,雷遙娜三人的視線像飛刀一樣嗖嗖地朝我飛了過來。
我趕緊低下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調、低調……
可是我旁邊的亞依卻一點兒也不低調,我剛坐下她就發出一聲刻意壓低的尖叫,然後捂住嘴巴眼睛直直地盯著教室門的方向。
怎麼了?我轉頭,只見兩個男生從教室外走進來。走在前面的男生有著雕塑一般完美的輪廓線,一雙丹鳳眼不屑地上挑,配合挑剔的眼神、微微蹙起的眉頭,大氣而時尚的氣質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呵呵,池野良今天也很潮哦!
但是緊跟在他後面的那個人……
黑色的絲綢襯衣包裹住纖細均稱的身材,紅色黑格子緊身褲勾勒出線條優美的腿型,配上腳上柔軟的羊皮短靴,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愈加柔媚。眼睛猶如兩顆上好圓潤的寶石,想在他粉色如桃花般明媚的兩頰之上,眨眼之間,雙眸一陣璀璨光亮閃過,不經意地便流露出熏人慾醉的春色。
他、他不是我那天在池野良工作室門口遇到的「粉紅娘」少年嗎?
他。他怎麼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大搖大擺地走進三年二組的教室?
「你、你是……」我站起來,手指著「粉紅娘」少年張了半天嘴才發現自己竟然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只好抹著汗換了個問題,「你怎麼會這裡?」
「哼,臭丫頭,我當然在這裡,因為我是這個班的學生!只不過來不來上課要看我的心情!」「粉紅娘」少年一轉頭看到我,馬上翹起嘴角做出一個「我氣死你」的表情。
呃,真幼稚!
沒想到這麼優質的傢伙還是我素未謀面的同班同學,汗……
這時,亞依在桌子下偷偷地扯了扯我的衣角。我轉過頭,只見亞依的臉色已經變成了紙一樣的白色。
「怎麼了,亞依?」
「彩希,他……他……」
「他怎麼?哈哈,很想女生是嗎?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這麼覺得哦,至此是我第二次見到他。」
「不、不是……」亞依慌亂地搖著頭,「他是那天送我玫瑰的人……」
「什麼?」我愣在了原地。
「他就是派那兩個女生來教訓你的人啊,彩希!」亞依加重了語氣朝我喊道。
「你說什麼?」這句話像在教室里投下了一枚炸彈,尹正赫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可是亞依卻不說話了,頭垂得低低的,眼角似乎有淚光閃動。她在害怕嗎?在害怕這個像女生一樣纖細,比女生還要嬌羞的……男生?
我仔細地打量著「粉紅娘」少年,這種比女生還陰柔的氣質,還有說話是纖細上揚的聲線,——真的是考試那天送亞依玫瑰讓亞依安靜下來的男生!難怪我當時一直覺得他很熟悉,誰能想到那個救世主一樣的身影竟然是我記憶中的「粉紅娘」呢?
「你是不是曾經派過兩個女生去找元彩希麻煩?」尹正赫見亞依怎麼問都不再說話,索性直接走到「粉紅娘」少年面前,豎起眉毛質問道。
「當然,誰要元彩希那個討厭的女人老是找阿良的麻煩。」「粉紅娘」少年抬了抬纖細上挑的眉,還不在意地說。
「你……」尹正赫抬起拳頭正要發作,池野良的聲音在一旁冷冷地響起:
「雲翔太,你找過元彩希麻煩?」
⑥
黑色耳釘折射出一道剔透晶亮的黑色光芒,與池野良此刻雙眼中的怒火十分相似。
「是……是啊,阿良……」「粉紅娘」少年,不應該是雲翔太被池野良的神情嚇到,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阿良,你不會……生氣了吧?」
池野良抄著雙手冷酷地盯著雲翔太,墨色的雙眸中烏雲涌動,與雲翔太臉上委屈又難過的神情形成強烈對比。
周圍的氣壓漸漸講了下來,教室里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了這邊。
像暴雨來臨前的天空,昏黃、沉重、令人抑鬱的沉寂撕咬著每個人的神經。
「是啊,我就是要找她的麻煩,怎麼樣!」突然之間,就像閃電把黑雲撕開一條血色的裂口,雲翔太爆發了!他的臉漲得通紅,不顧一切地朝池野良大喊道,「要不是那個女人纏著你,我怎麼會去報復她?只不過那個女人運氣太好了,我那兩個笨助手找錯了人,讓韓亞依當了替罪羊!不過——」他轉過臉朝我氣鼓鼓地叫道,「我不會放過你的,元彩希,我一定要在你這張難看的臉上畫上全世界最可笑的小丑妝,讓所有人都看清你是世界上最最可笑的小丑!」
汗……
為什麼他威脅我的時候,我卻覺得他像小孩一樣幼稚呢?啊!元彩希,你瘋了嗎?
不過仔細看,他的確是長得比女孩子還可愛呢,特別是因為生氣整張臉都變得粉撲撲的,眼睛裡還委屈地蓄滿了淚水,看上去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呃……
「那個……」憐惜歸憐惜,我對於他的某些措辭還是有小小的異議,「我什麼纏著池野良了?那個『勾引』又是怎麼回事?」
「還說沒有勾引!」我可是親眼看見的。「你特意跑到阿良的工作室,還把我關在外面,那時候阿良剛剛洗澡出來,你一定是貪圖阿良的美色,企圖勾引他!」
「我沒有!」我幾乎是尖叫起來。雲翔太,你其實是我的天敵吧!恭喜你,你很稱職哦,因為你已經成功地把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轉移到我身上了。
咳咳,尹正赫,你等我幹什麼?你就那麼相信那小子的話嗎?喂喂,也不要那麼沒有禮貌地盯著池野良啦,你沒見到他已經變成黑面怪,臉都氣得抽筋了嗎?
雲翔太見我反駁,立刻展開凌厲的攻勢——
「你敢說你沒見過阿良裹著浴巾的樣子?」
我確實見過。
「你敢說你沒在阿良的工作室里脫過衣服?」
不脫衣服怎麼換衣服?
「看吧,你自己都默認了,還說沒有勾引阿良?」
「我沒有!把你關在外面的是池野良,要我脫衣服的也是池野良……」
當時的情形明明是這樣的——
(小字)
「脫衣服。」
「你……剛才不是說對我沒興趣嗎?脫……脫衣服幹什麼?」
「阿良,你讓我進去……阿良,你怎麼可以……阿良……」
「阿良,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你這個章魚腦袋在胡思亂想什麼?把眼神收回去,難看死了!」
「不脫衣服怎麼試我為你新設計的衣服?抓什麼衣領?你這種前面和後面一樣平的身材,脫光了我也懶得看。」
「這種時候你還矜持什麼?快脫!」
「好……好吧……」
回憶完畢,我滿意地點點頭,總結陳詞:「所以,我才沒有要勾引他!」
我的話音剛落,只見韓亞依、李言攸、聖辰悠、金淳熙、李秀哲、江原崎、的額頭上齊刷刷地掉下一排黑線。一隻烏鴉呱呱飛過,四處找水喝……
「你們兩個通通給我閉嘴!誰再胡亂說話我立刻把誰扔出去。」池野良終於爆發了,臉上的表情簡直比他細碎短髮上挑染的顏色還要色彩繽紛。
可是雲翔太的耳朵顯然沒接收到「你們兩個」這四個字,仍舊得意揚揚地向我炫耀:
「元彩希,阿良要你閉嘴聽到沒有?我和阿良從小一起長大,我們之間的深厚感情絕對不是你突然涉入就可以破壞的。」
黑線……
雲翔太同學,我真的沒有破壞你們的友情哦,而且你有沒有發現大家看你的表情都變了?特別是你的阿良,我覺得他的臉色比現在正握緊拳頭用吃人的目光來回掃視我的尹正赫還可怕呢……
「雲、翔、太!」果然,下一秒,雲翔太的名字就像被咬嘴的豆子一樣,一點兒一點兒從池野良的齒縫中擠了出來,「我們只不過是很不幸地一起長大而已,如果這樣就叫做感情深厚的話,那麼我和我家附近的那些流浪狗的感情和一說跟你的感情是一樣的深厚。」
咔嚓——
空氣一瞬間凝固了,氣壓低得可怕,好像隨時會颳起一場風暴,毀滅一切。
那個……池野良,你這話說得有點……過分哦!
我不禁開始同情起雲翔太來。他好像被池野良的話打擊得不輕,纖細的身體微微發著抖,塗著亮色唇彩的嘴唇抿了抿,好半天,才發出微弱的仿若不敢置信的聲音:
「阿良……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要這樣維護她?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丫頭?」
靜——
沉寂的氣氛中,我的心臟如擂鼓一般猛烈跳動。這……這也太直接了吧?
池野良直接屏蔽了雲翔太的問題,卻突然把目光轉向了我。他的視線很淡,又似乎很濃烈,就那麼直直地望著我。那一瞬間,我看著他那雙如深淵般的深黑瞳人,突然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荒謬感覺。
我極力剋制著自己想要轉頭逃走的衝動,不敢再直視他的雙眼,但他耳垂上那枚閃閃發亮的黑色耳釘卻一再闖進我的視線,耀眼的光芒讓我忍不住目眩神迷。
池野良為什麼不回答雲翔太的問題?還有,他為什麼要這樣看我?
這樣的眼神,裡面似乎隱藏了很多我看不懂得東西,到底是什麼意思?
「阿良,你不回答就是默認了?」
雲翔太那雙氤氳著水汽的眸中滑過一絲令人心悸的悲涼神色,那一刻,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壓迫力從他纖瘦的身體里膨脹開來,在空氣中無聲的蔓延。
「既然阿良不想要我這隻流浪狗,那我也不要阿良了!」
砰——
雲翔太摔門而去,重重的關門聲令教室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池野良久久的凝視著大門的方向,漆黑的眼底有著掩藏不住的深深落寞。
「池野良……」我擔心地看著池野良,他微微抬頭,冷冷的目光緩緩掃過教室里表情各異的眾人。如同一陣冷空氣席捲而過,我只覺得滿教室的陽光都失去了溫度。
「一個瘋子的言行舉動都讓你們這麼關注,是不是你們都瘋了?」
「如果是課程太閑,無所事事,我建議你們去挑釁一下特優班,或者乾脆去談場戀愛,都好過看一個瘋子發瘋。」
池野良輕蔑的邊說邊向門外走去,出門前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你也是,元采希,再操心別人的事情之前,先關心一下你自己。如果只擁有『遲鈍』和『愚蠢』這兩項優點,對某些人來說,就太可悲了!」
操心別人的事情之前先關心自己?池野良是在提醒我什麼嗎?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突然又想起了運動會那天的遭遇。要教訓我卻錯找了亞依的兩個女生已經確定是雲翔太派來的,可是我莫名其妙被迷昏那件事呢?這段時間以為要考試的緣故,我幾乎忘記了那次詭異的遭遇,現在仔細想想,那件事似乎並不像我最初想像的那樣簡單。
迷昏我的人為什麼要把我丟到會議室的窗帘後面?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不小心聽到的會議內容中竟然提到「森永的危機」,難道策劃這件事的人是故意要讓我聽到這些的?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更奇怪的是,當時在會議室里,校長和理事長明明都很生氣,可是我離開之後這件事竟然不了了之了。現在想來,這似乎有點不太正常……
總而言之,整件事有太多太多不合邏輯的地方,而最讓我在意的是,策劃這件事的人到底想幹什麼?
如果他的目標真的是我,那麼他的下一步行動又會是什麼?